晨光透过厨房的纱帘，在瓷砖上投下细碎的菱形光斑。我蹲在流理台前切番茄，刀刃突然停在半空——案板上并排躺着两颗同样饱满的果实，表皮都带着清晨沾染的露水。这让我想起去年深秋，他在阳台种下第一株番茄幼苗时，我偷偷在旁边补种了三颗种子。

那时我们刚搬进这间老公寓，斑驳的墙皮还残留着前任租客的涂鸦。他总说这些裂缝像极了城市地图上错综的血管，却在某个冬夜突然问我："要是能沿着这些纹路，把城市变成我们家的菜园该多好。"我们便用晾衣绳在客厅搭起垂直菜架，把泡沫箱吊在吊灯下，让生菜在空调暖风里抽芽。现在每当我翻炒着酸甜的番茄炒蛋，总能闻到那年飘散在空气里的泥土腥气。

周末的菜市场总比平时热闹。他总在鱼摊前驻足，看鱼贩用刀背轻敲鱼鳃，直到银鳞在晨光中泛起细碎虹彩。上周他破天荒买了整条鲈鱼，我们沿着厨房操作台排开战场，刀刃与砧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。当他把最后一片鱼腹肉夹进我碗里时，我突然发现他围裙系带松了，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烫伤疤痕——那是三年前我们合租时，他教我熬中药时意外溅到的。

傍晚的散步路线已经延伸到第七个街区。最初只是沿着护城河绕圈，后来在旧书店角落发现带藤编椅子的咖啡馆，再后来他学会了用旧轮胎做花盆，现在连流浪猫都来认路。有次暴雨突至，我们躲进便利店屋檐下，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擦我湿透的刘海，指尖的温度让我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占座，他偷偷在我书包里塞暖手宝的午后。

上个月整理旧物，翻出他手绘的《生活指南》残页。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流程图：晨跑后喝温水→早餐搭配全麦面包→每周三去图书馆还书...最下方用铅笔写着"重要事项：每周五给绿萝浇水（记得用淘米水）"。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像时光的切片，让我看见三百六十五个清晨他站在厨房门口，等我系好围裙才肯离开的背影。

昨夜雷雨把玻璃窗震得嗡嗡作响，他忽然从被窝里探出头："阳台的茉莉该换盆了。"我们踩着积水去翻找陶盆，回来时他发梢滴着水，却把刚摘的茉莉别在我耳后。这个习惯是从他外婆家学来的，她说香气能让潮湿的雨季变得轻盈。此刻他正用棉签蘸着药膏处理我手上的水泡，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，在他睫毛上织成细碎的银网。

城市在窗外渐次苏醒，我们的影子在墙面上交叠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。我知道再过二十年，这些共同生活的痕迹会成为墙皮的一部分，但此刻的番茄正沿着裂缝生长，鱼鳞在晨光中闪烁，流浪猫在窗台踩出梅花印，而我们的指纹，正在这些日常的褶皱里，悄悄刻下永恒的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