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，我总会习惯性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保温杯。杯壁残留着昨夜倒掉的热水，氤氲的水汽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。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七百三十一天，从去年冬天她搬进这间公寓开始。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缝隙，我总能看到她蜷缩在飘窗边的身影，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，却依然能被晨光勾勒出清瘦的轮廓。

厨房里飘来焦糖和肉桂混合的香气时，我正蹲在浴室里刮着顽固的脚跟茧。她总是这样，像只提前预热好的松鼠，在厨房里穿梭着准备早餐。我数着瓷砖缝隙里新添的裂痕，突然想起搬来时她红着眼睛说"这里能听见整栋楼的声音"。如今那些被她称为"噪音"的装修声早已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煎蛋翻面的"滋啦"声，和咖啡机低沉的嗡鸣。

她总说我的生活像部永远卡在加载进度70%的纪录片。确实，自从遇见她之后，我的日程表上开始出现"陪她看《爱乐之城》重映场"的标注，在日程冲突时自动跳转到"急诊室陪护"的优先级。上周三的暴雨天，我们被困在地铁通道里等了四小时，她却掏出手机播放《蓝色多瑙河》，用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手机屏幕上画出歪扭的音符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所谓爱情不是避风港，而是两艘在暴风雨中互相照亮的船。

她的书架上摆着十二本不同颜色的笔记本，每本都贴着"给阿哲的备忘录"的标签。最旧的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"2019.3.14 阿哲说想吃蟹黄汤包"。翻到最新那本时，我看见她用铅笔潦草地记着："今天他说新买的游戏机要留给我当生日惊喜，但实际自己偷偷注册了账号。"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糖纸，是我们去年在庙会买糖葫芦时她没舍得吃的。

上个月她突然决定报名潜水考证班，我跟着去了海洋馆当志愿者。当她穿着蓝色潜水服在池子里笨拙地划水时，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约会时她紧张到把冰淇淋抹在衬衫领口。现在她能熟练地用流利英语向游客讲解珊瑚礁生态，而我依然会在她展示潜水证书时，下意识摸向自己空荡荡的口袋——那里本该装着那张被我遗忘在抽屉深处的"潜水体验券"。

前天整理旧物时，我在她常坐的沙发缝里摸到个透明小盒。里面躺着去年圣诞我送她的珍珠手链，断成两截躺在丝绒布上。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雪夜，她举着摔裂屏的手机在商场里哭，我蹲下来时发现她冻得发紫的指尖还攥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。我们最终买了个二手屏幕，她却偷偷把巧克力渣包进我送她的手链盒里。

此刻她正蜷在沙发上看《小妇人》，膝盖上摊着本《百年孤独》。落地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，她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收拾，而是把毛毯往上扯了扯，露出后颈处淡粉色的疤痕——那是上周她帮我熨衬衫时烫伤的。我默默把温好的蜂蜜水放在她手边，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任何仪式感，就像此刻她翻书时睫毛投下的阴影，自然地落在我的手背上。

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又冒出了新芽，叶片上还沾着今早她浇的水珠。七百三十一天，从最初她怕黑不敢关灯睡觉，到现在我们会在雷雨夜分食同一副耳塞。那些被她吐槽"幼稚"的早安吻，被她嫌弃"矫情"的纪念日，此刻都化作书页间簌簌作响的雪落。或许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两个笨拙的凡人，在琐碎日常里共同生长出的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