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穿透百叶窗时，林夕正对着电脑屏幕发怔。昨夜加班修改的方案被客户退回，批注栏里"逻辑混乱"四个字像根刺扎在心头。她伸手去揉太阳穴，指节却重重磕在键盘上，疼得倒抽一口冷气。心急如焚地翻出抽屉深处的安眠药瓶，指尖触到冰凉的药片时，忽然想起上个月体检报告上的"高压"二字，喉头顿时泛起铁锈味。

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嗡嗡作响，林夕攥着咖啡杯的掌心沁出薄汗。投影仪蓝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，客户王总正在翻阅第三页PPT："这个市场分析数据来源不明确，去年同期的对比缺失..."她感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，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衬衫领口。突然想起上周部门团建时，新来的实习生小陈说自己在图书馆啃了三天《经济学人》，此刻竟觉得对方眼神里带着怜悯。

"林经理需要重新整理资料。"助理小周轻声提醒。林夕猛地抬头，发现王总已经合上文件，起身时金属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。她踉跄着扶住桌角，指甲在实木纹路上掐出月牙形的凹痕。想起三年前从基层熬到主管时，老经理说过"临危不乱"四个字，此刻却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如拉风箱。

深夜的写字楼只剩下应急灯幽幽泛光，林夕盯着空白的文档发呆。茶水间的咖啡渍在键盘缝隙里凝结成褐色的痂，她忽然想起大学辩论赛输给对手的那个雨天。当时她躲在厕所隔间里，把皱巴巴的稿纸撕成雪片，却在冲水声里听见"山重水复疑无路"的叹息。此刻文档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3:47，她鬼使神差地打开尘封的云盘，三年前的原始数据表赫然躺在最顶层。

晨跑时遇见老同事张姐，对方正对着共享单车啃煎饼果子。"上个月体检发现乳腺结节，医生让少熬夜。"张姐把豆浆塞进保温杯的动作顿了顿，"你上次说胃疼，是胃药吃完了？"林夕望着梧桐树影里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忽然意识到药箱里只剩半板布洛芬。手机震动起来，是丈夫发来的消息："今天陪孩子去动物园，他非要给长颈鹿喂胡萝卜。"

返程地铁上，林夕把揉皱的方案重新装订成册。邻座大学生正在背《滕王阁序》，"落霞与孤鹜齐飞"的句子混着地铁报站声钻进耳朵。她摸出包里备用的U盘，三年前的数据表和新的调研问卷并列躺在文件夹里。当列车驶过跨江大桥时，夕阳把江水染成金红色，她忽然想起《世说新语》里"拨云见日"的典故，嘴角不自觉扬起。

周五的晨会上，林夕把修订七稿的方案推过桌面。王总翻到最后一页时，目光在折线图上停顿了三秒。"这个季度同比增长32%，数据来源..."他摘下眼镜擦拭的动作很轻，林夕看见他镜片上反射的晨光。当听到"实习生小陈协助整理"时，她后背瞬间绷紧，想起昨夜小周悄悄帮她标注了所有文献索引。

散会后王总叫住她："下季度项目由你们团队负责。"林夕握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发颤，突然想起入职时老经理送她的那支钢笔，笔帽上刻着"慎独"二字。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眶，却听见自己说："我们准备了两套应急预案。"直到电梯到达顶层，她才发现掌心被文件袋勒出深红的印子。

暮色中的城市开始亮起霓虹，林夕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车流。手机屏幕亮起丈夫的消息："动物园的长颈鹿把胡萝卜吞进肚子了。"她忽然想起张姐说的"少熬夜"，摸出药箱里的胃药。远处写字楼群渐次熄灭灯火，像散落的星子坠入夜色。她打开电脑，将三年前的原始数据表拖进回收站，新建文件夹命名为"破茧"。

子夜时分，林夕在朋友圈写下："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"配图是晨会上王总推给她的方案首页，空白处还留着咖啡渍。点赞提示音响起时，她正把新买的《心理学与决策》放进背包。窗外的月光把书脊上的烫金字映得发亮，像条银蛇盘踞在黑暗中。